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公元1021年:“解决问题的高手”丁谓为何背负骂名?

文章出处:未知 人气:发表时间:2024-07-25

  你好,这里是《文明之旅》。欢迎你,穿越到公元1021年,大宋天禧五年,大辽太平元年。

  这一年,大宋的经济表现不错。给朝廷纳税的农田达到了524万多顷,这可是整个北宋的最高峰。从宏观上看,整个国势还是处在稳步上升的过程中。

  但是,如果我们把视野收缩到开封城,近距离地观察这一年的朝廷,那可就要长叹一声了。真宗皇帝的病已经到了最后关头,人已经很糊涂了,常常记不住自己说过的话。比如他刚刚同意了罢免寇准,没过几天他又问,诶,我怎么好久没看见寇准了?这还是能说话的时候。很多时候,他连话都说不出来,跟大臣们交流,只能点头摇头,也不知道他到底听没听懂。

  1020年,因为一场政变,寇准被赶出了开封,朝局也稳定了下来:皇宫里面,是刘皇后做主;朝堂里面,是宰相丁谓说了算。这是一个相对明朗的局面。但是,这毕竟是真宗一朝的残局了,大家都在等着那个最后时刻的到来,所以这一年并没有什么大事发生。你看,写这个阶段历史的那本名著《续资治通鉴长编》,写前面的年份,基本都是一年要写两卷,而到了这一年呢,一年一卷就写完了。

  在这相对平静的一年,我们就来聊聊此刻大宋政坛上的主角:那个和刘皇后结成同盟,成功赶走了寇准、替代了寇准的宰相丁谓。

  对丁谓这个人呢,历来的评价都是比较负面的。他活着的时候,就有人把他和另外四个风评不好的南方人合在一起,称作是“五鬼”。他死后呢,在正史里面也给了他“奸邪”这两个字的评价。如果你看过我们上一期节目,也会留下这么一个印象:丁谓不仅排挤了寇准,而且还要置寇准于死地。如果寇准是忠臣,那他丁谓不是奸臣,又能是什么呢?

  但是,如果细读史料,你会发现还是有一个很奇怪的地方:历史好像有点回避给丁谓这个人做正式的评价。

  就拿刚才那两个负面评价来说,史料中提到什么“五鬼”,什么“奸邪”这些字眼,都在前面要加上一些限定词,什么“时谓之”,什么“世皆指为”,那意思就是——这可都是别人说的,不是我说的。你看,很不正式嘛。

  那对他的正式评价,有吗?中国历史通常用这么几个办法来对一个人做正式的盖棺论定:

  第一个办法是谥号。一个大臣死了,朝廷要给他定这么几个字,来对他这一生做评价。比如寇准,谥号就是“忠愍”,肯定他的忠诚,所以有这个“忠”字,又因为他最后被贬而死,很可怜,所以又有了这个怜悯的“愍”字。那奸臣呢?秦桧的谥号是“缪丑”,说他这辈子做的事又错又丑,公认的大坏蛋。那丁谓的谥号是什么?我还真去查了,结果是——对不起,别看丁谓做过那么大的官儿,居然没有谥号。他死了之后,朝廷只是意思了一下,给了十万个钱,一百匹绢。

  除了谥号之外,咱们古人还很重视一个东西,叫做“神道碑”,也就是在死者的墓道前面,立一块石碑,记载生平事迹。一般来说,五品以上的官员才能立这个碑,有些大臣的子女就会请求皇上指派一个德高望重的当朝大臣,给写一个碑文,也有官方盖棺定论的意思。比方说咱们前几期说过的王旦,他的神道碑就是由欧阳修来撰写的。那丁谓的神道碑是怎么写的呢?对不起,丁谓也没有神道碑。

  那丁谓毕竟当过宰相,是个大人物啊,正史里面总应该有评价吧?《宋史》是第一部有“奸臣传”的正史。但是,宋史奸臣传里,22个奸臣,其中并没有丁谓。《宋史》只是在丁谓个人的传记里,轻描淡写地写了这么几个字,“世皆指为奸邪”,他们都说这个人是个奸邪小人。到底谁说的?没指名道姓。

  要知道,咱们中国的史学传统,是以人物评价为中心的。一个人的忠奸善恶,是非成败,总得给个结论。但是,面对这个历史阶段根本绕不过去的丁谓,我们的历史好像有点难于下笔,有点顾左右而言他。这是为什么呢?

  那好,就带着这个问题,我们穿越到公元1021年,先来好好认识认识这位当朝宰相丁谓。

  关于丁谓的聪明,有些材料,我就不跟你展开了,什么神童啊,三岁就能背诗啊,被前辈玩命夸奖,说他的文章写得跟六经似的那么好啊,跟韩愈柳宗元不分高下啊。这些咱都不说了。因为这是古代普通聪明人的样子。丁谓的聪明,有点——不普通。

  丁谓早年在夔州,今天的重庆这一带当地方官。这个地方是山区,经常有少数民族叛乱,抢钱抢物,还绑架了不少老百姓。你想想,这些少数民族为什么造反,是想改朝换代吗?当然不是,就是因为生存困难,抢点东西改善生活。

  有一次,一帮少数民族的酋长被抓到了开封。宋真宗就亲自问他们,你们为什么天天搞事啊?这些酋长说,我们就是小老百姓,哪敢真的造反,我们就是迫于生计。真宗也没办法,他说,哎,我也总不能真把你们赶尽杀绝,让你们断子绝孙吧。算了,赏你们一些金银财宝,你们回去吧。

  你看,皇上也没辙,人家是真的是生计所迫。那咋整?有句话叫救急不救穷,贫困的背后一定有着深层次的结构性困境。那这个结构困境是什么呢?第一,因为在山区,少数民族经济困难,就经常造反抢点东西。第二,那当地的军队为什么不呢?因为是山区,所以军粮运输困难。军队自己都缺粮,当然也就无力叛乱。第三,军队不了,每次造反,朝廷就只好招安,造反的人尝了甜头,难免下次还来。你看,这不就恶性循环了吗?

  丁谓发现,当地少数民族最缺的物资,不是粮食,而是盐。粮食当地可以种,而盐必须是从外面运进去。当地是山区嘛,运输困难,所以缺盐。丁谓把这个情况摸清楚之后,说我有办法了。

  你看,当地老百姓缺的是盐,军队缺的是粮食。这两项物资,本质上不是因为没有,而是因为运输问题,不能投放到正确的地点。那好了,丁谓就在山里划了一条路,路上每隔30里地,设立一个站点,当地少数民族可以拿着自家的粮食,到各个站点去换盐。

  朝廷只要费点劲把盐投放到这些站点,就可以换来当地老百姓把粮食也投放到这些站点。一方面,有了盐,当时人的生计问题缓解了很多,造反的动力就少了。另一方面,就算有人造反,军队就可以开进去了啊,军粮问题解决了啊,当地老百姓已经把军粮放好在沿途的站点了啊。说直白一点,这是用当地老百姓自己的粮食来供养可能要去他们的军队。一手给好处,一手加压力,一个死扣就这么被解开了。

  你琢磨一下,丁谓这一招高在哪里?他不是见招拆招,他这是有系统思维,让系统内部的要素重新组合,解决问题。

  你可能还能想起一个著名的宋代工程案例。简单说就是修皇宫,运输建材不方便,那怎么办呢?把皇宫前面的大街挖开,就地取土,再把挖开的大街和外面的河打通,变成一条运河,方便运输其他建材,最后皇宫修完,建筑垃圾回填到沟里,大街又平整如初。这个一举三得的工程方案,到今天还写在统筹学的教材里。这个故事的主人公是谁啊?就是大聪明丁谓啊。你看,是不是也是一套很高级的系统思维。

  我再举一个例子。真宗皇帝要搞泰山封禅,一大群人浩浩荡荡,从开封走到泰安,还得带着军队。真宗就担心,粮草够不够啊?丁谓就给他算了一笔账:跟咱走的军队,不到十万人。每天要2500石大米,咱们在每个地方最多停留三天,就是7500石,让地方政府提供,这对各地政府来说就是毛毛雨,不造成负担。

  真宗听了挺高兴,但这位皇上还真是心细,他说,光吃大米也不行,也得吃点面食吧?米的问题好说,面食怎么整?这里交代一个背景,米是用来收税的,所以各地政府都有储备,朝廷的队伍把米吃掉了,这是左兜揣右兜的事,划个账就行了。而其他的副食品呢?政府手里可没有那么多,都在老百姓自己家里呢。所以提供米没问题,要面食、要酒要肉,地方政府就拿不出来了。朝廷非要用,那地方政府就只能跑到老百姓家里买,那就很容易变成搜刮、变成扰民了。

  人家丁谓,还是有办法。他说,这样,咱们就欢迎各地老百姓来看咱们的队伍,也欢迎老百姓沿途给咱们进奉点心、酒肉。但咱可不白拿,让当地政府做好统计,等咱回来,谁捐赠了,咱就双倍价钱返还给人家。

  你看,这个方案多巧妙。又是一个一举三得:第一,皇上封禅泰山,本来就是为了夸耀太平盛世,让老百姓沿途观礼,这就能更好地实现它的政治目标。第二,老百姓名义上是捐赠食品物资,但其实是购买。看起来用的是双倍价钱,但是就地筹集,比从开封带过去的运输费用,还是便宜了好多。第三,老百姓家里的这些普通食品,不仅能够捐献给皇帝,有一份荣耀,而且还有双倍的赏钱,这也能收买民心。你看,皆大欢喜。又是一个用系统要素重构的方法解决问题的漂亮案例。

  说到这里,我不知道你会不会有一个感觉?这个丁谓已经不仅是聪明了,他身上好像有一种远远超越那个时代的思维方式,一种现代社会才有的思维方式。我们平时说一个人聪明,往往是分两种的。一种聪明是“脑子快”,还有一种是“维度高”。丁谓是后一种聪明,他好像生活在系统之外,能够对系统内各个要素之间的结构,以及可能的组合方式,洞若观火。

  有一次,君臣好多人在一起喝酒,宋真宗突然说,诶,这个酒不错,哪买的?多少钱?就有人回答了,这是从某某某那得来的酒,价钱多少多少。真宗好像突然又对酒的价格好奇起来了,“那唐朝的时候,酒卖多少钱?”

  你瞧宋真宗,有时候婆婆妈妈还挺可爱。但是唐朝的酒到底多少钱,谁也答不上来。这时候,丁谓说线钱一升。皇上说,你咋知道的?丁谓说,杜甫有首诗不是说嘛,“蚤来就饮一斗酒,恰有三百青铜钱。”一斗酒300钱,那一升就30钱。皇上一听,大喜。

  我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,觉得有点匪夷所思。要知道,过了九百多年以后,梁启超、陈寅恪这些近代大学者,才开启了一个了不起的史学研究方法,叫“诗史互证”,就是拿着杜甫、白居易这些大诗人的诗,去找古代的生活细节,比如物价啦、餐饮啦、交通啦。而丁谓呢?早就这么干了,可真是超时代的天才。

  你想,在那个时代,能够熟读杜甫的诗的人很多。但是在脑子里,不是把这些信息看成是诗歌,而是史料,能够随时用另一个维度的逻辑重新组合、分析这些信息,这种能力,在古人眼里简直神乎其技。即使在今天,有这种跨界思维能力的人,也并不多见。

  所以,当时的人看到丁谓,就觉得他处理起事情来,举重若轻,再大的事儿也毫不费力。

  比如,玉清昭应宫,我们在公元1009年那一期讲过的那个大工程,丁谓就是总指挥啊。这个工程,每天要用三四万人同时工作,还有全国的物资调动。原本预计十五年修完,丁谓用了七年时间就完成了。再比如,丁谓主管国家财政部门的时候,遇到业务上的疑难杂症,丁谓往往一句话就能点到要害,大家恍然大悟。

  再比如,丁谓爱玩的东西很多,作诗,画画,下棋,音乐,他都是行家里手。休息的时候,他把好多客人招到家里,把所有这些玩意儿都拿出来,你们随便玩。那他自己呢?这里走走,那里串串,玩玩这个,整整那个,样样精通,样样轻松。我们可以想象一下他那个闲适的神态,是不是有一种天上的大神俯瞰地上的蝼蚁的感觉?丁谓就是这样一个超高维度的存在。

  咱们说到这,你可能对丁谓这人的印象好起来了。这么聪明,这么善于解决问题,而且也很为老百姓着想的丁谓,为啥大伙都说这个人“奸”呢?

  当时有人指责丁谓这一点,激烈到什么程度?有一位官员临死前向皇帝提的唯一一个要求,就是把丁谓杀了。那话说的——造什么玉清昭应宫?劳民伤财啊。这都是丁谓骗陛下你干的啊。这么的吧:您把丁谓杀了,把他的头挂在国门,向天下人谢罪。然后再把我杀了,把我的头挂在他们家门上,我向他谢罪。

  这话耐人寻味。他请皇上杀了丁谓,是因为丁谓犯了什么死罪吗?没有。因为没有任何法律依据,所以他才说,大不了一命换一命,也得把丁谓给杀了。说这个话的人叫张咏,也算是一代名臣。他跟丁谓无冤无仇,但是你看他这个心态,是不是一种“无缘无故的恨”?这里面有一种不理性、甚至不正常的情绪。

  当时是皇帝要搞封禅,丁谓作为主管财政的官员,说,国家有钱,可以搞。是皇帝要建玉清昭应宫,担心有反对意见,丁谓出主意说,你就说这是为了祈祷上天,让皇帝生儿子。

  史料里面关于丁谓这方面的黑材料,也就这么点儿。说下大天去,这罪过也不过就是迎合了皇帝而已。一个职能部门的官员,迎合了皇帝想干的事儿,这总不能就叫奸臣了吧?当时连宰相都不敢反对,都跑前跑后地跟着张罗,为什么非要这么苛责丁谓呢?皇帝要想干,没有丁谓迎合,也有别人迎合。皇帝要是不想干,那谁能劝得动他?就算劳民伤财了,怎么能算在丁谓头上呢?宋真宗才是第一责任人啊!

  这事儿其实还有另外一面。东封西祀大建道观这些事,如果不是丁谓执掌财权和工程,恐怕浪费的民脂民膏远远不止这些。而有了丁谓,皇上这么折腾一通,也没把国家搞破产。就连后来的司马光都说,真宗皇帝搞这么多面子工程,东封西祀大修宫观,国家财政还绰绰有余,那多亏是用了专业的人才。这说的是谁啊?司马光也不喜欢丁谓,但是你听得出来,他这是不点名地表扬丁谓工作干得好呢。

  这事儿怎么说呢?上一期节目,我们讲了前因后果。两派政治力量相争,使的手段狠辣一些,好像也很正常。而且别忘了,是寇准这边先对丁谓下的手。寇准跑去跟真宗皇帝说,这个丁谓可不是好人,不能让他辅佐皇太子。那丁谓有没有说寇准的坏话呢?史料上没有记载。而且,丁谓这个人很有名的一个特点,就是从来不说人的坏话。史料里面有这么一条记录。有一天真宗问丁谓,你觉得某某人怎么样?丁谓说,他是个一心为国家好的人。真宗听了这话,半天不吱声。等到丁谓走了之后,皇帝跟人说,丁谓跟我说那人挺好,他是不知道,那人在我这说了多少他丁谓的坏话。接着就有人说了,丁谓不仅不在皇上面前说人坏话,他在同事面前,也不言人非,从来不说别人的不是。

  而且,上一期节目我们说了,寇准这边的大宦官周怀政,要搞政变,密谋要杀了丁谓。政治斗争一旦到了这种以命相搏的时候,双方都没有余地了。至少,根据现在能看到的资料,这也是寇准这一派的势力先动的手,丁谓是自卫反击而已。

  说丁谓奸,再有一个原因,就是他投靠了刘皇后。在当时人看来,攀附女主,这好像在政治上有点不正确。

  但是,看后来的一系列事实,刘皇后成了刘太后,在朝堂上跟她硬刚,屡次惹太后不高兴的人,也是这个丁谓。比如,真宗皇帝临终的遗诏,让太后掌权,是丁谓坚持在遗诏上加了一个“权”字。就是权且、暂时的意思。再比如,丁谓要限制宫里面的花费。再比如,太后找借口要换一个早朝的地方,丁谓严防死守朝廷的规制,就是不肯。等等等等。你看,这是当时典型的士大夫立场啊。连看不惯丁谓的人都酸溜溜地说,你瞅瞅,他自己要当周公,让我们这些人当王莽、董卓啊。这至少说明,丁谓在提防刘太后这件事上,做得一点也不比其他正统士大夫差。

  我看史料的时候,觉得好有意思:写《续资治通鉴长编》的历史学家李焘,写到这一段的时候,发了个感慨,说这个丁谓明明是个奸邪,但是这件事做得还行。这是为啥呢?李焘给了两个解释。第一个可能呢,奸邪往往也是坚持一个小的正确的事,换来他要做那些大的不正确的事。第二个可能呢,要么丁谓就是飘了,狂妄了,觉得太后不能拿他怎么样,所以才敢这么干。哈哈,你看,把丁谓看成是一个奸邪,大家是有点结论先行的:他就是个坏蛋。欸,坏蛋怎么还做对的事儿呢?大家手忙脚乱,好一通解释。

  反正,后来的事实是,丁谓最后是被刘太后找了一个鸡毛蒜皮的理由,先判了斩首,又从轻处理、发配到海南岛的崖州去的。那你说,所谓丁谓攀附刘太后的这个指责,还能成立吗?

  你看,说丁谓是个奸邪的理由,不过就是上面说的这三条。但是细琢磨的话,你会发现,这三条无论在事实上还是逻辑上,都有点站不住脚。

  如果说丁谓是奸邪,那些扳倒丁谓的人,可能会觉得自己是忠良。那我们就看看这个过程,你心里自有一杆秤,你来衡量一下这里面的是非对错。

  扳倒丁谓的人叫王曾。在我们节目里,他很久之前,其实还出现过一次:1003年那一期,王曾是当时的科举状元。

  王曾在丁谓面前,一直表现得很顺从。王曾常常跟丁谓念叨,我有个外甥,在军队当小兵,这外甥不太出息,估计在军队里没少挨揍。我老姐姐在山东老家,天天发愁。丁谓说,那你跟太后求求情,把这孩子的问题给解决了呗。

  要知道,当时真宗刚死,太后权力大极了,大臣们都想单独跟太后汇报。谁要是单独见太后了,那其他大臣也紧张得很,怕他说自己坏话嘛。咱们前几集聊过一个观点,信息就是权力。在这个情况下,能跟太后私聊,就是权力。那太敏感了!当时的大臣要想见太后,都要通过丁谓这一关。但是就王曾这个事情,丁谓催了他好几次,说你好好跟太后讲讲你的家庭困难,她老人家不一句话就解决了吗?王曾每次都说,啊呀我家里这点破事,也没有多光彩,哪好意思去麻烦太后?终于有一天,丁谓自己都急了,跟王曾说,你自己家的事,怎么还能这么拖延呢?你现在就去跟太后讲,我在这等你消息。

  你看,丁谓主动把王曾放进去,跟太后单独见面,居然是出于热心肠,想着帮王曾解决个家务事。那王曾进去之后,单独见着了太后,干什么呢?他在太后面前狠狠告了丁谓一状,劝太后把丁谓拿下。

  紧接着,太后和王曾找了个由头,就是什么丁谓擅自挪动真宗皇帝陵墓,包藏祸心,要灭皇家的风水,这一套,就把丁谓发配到了崖州,做一个司户参军的芝麻官。这是一撸就撸到底,一贬就贬到天涯海角啊。

  《续资治通鉴长编》的作者李焘说,王曾虽然用了点计策,但是毕竟是为了对付丁谓这个奸邪啊,手段黑了一点,但也可以原谅嘛,这事没什么不对。

  再过了几百年,王夫之在这本《宋论》里面,还在讨论这个事。王夫之说,你王曾要是用丁谓那些真正的错误,比如支持皇帝东封西祀,大兴土木,陷害寇准等等,你拿这些事扳倒丁谓,那是好样儿的。你现在用个什么挪动真宗陵墓这种莫须有的破事来陷害丁谓,那你还符合君子之道吗?

  你听听,说到这儿,咱们可真就糊涂了。这丁谓到底是不是个奸邪啊?他好像也没干什么啊?王曾这样的正统士大夫为什么一定要和他死磕到底呢?

  丁谓并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,但是,当时的正统士大夫还是要想方设法地把他除掉,还要给他安上一个“奸邪”的评价,让他不得翻身。这是为什么?

  多年以后,丁谓去世,消息传来,王曾说了一番话。他说,丁谓这个人啊,他的智力深不可测。他都被贬到海南岛了,都可以用计策让自己回来。他要是不死的话,过几年,朝廷未必不再启用他。如果再用他,那真是天下的不幸啊。我这可不是幸灾乐祸啊,但是我还是为他这个时候死了感到庆幸。

  王曾的话里,提到了一件事:丁谓被贬到海南岛,当时天下没人敢和他打交道,那他用什么计策让自己回来的呢?

  丁谓自己在海南,家人在洛阳,他给家里人写了一封家书。但是请注意,他不是直接寄回家,而是寄给当时的西京留守,就是洛阳的主管官员,托他转递给家人。丁谓嘱咐送信的人,说你要等,一直等到西京留守大人和很多官员在一起的时候,你再当众把这封信给他。那你想,西京留守和丁谓关系再好,现在当着众人收到这么一封信,他也不敢瞒着朝廷啊。丁谓是犯了错误的官员嘛,谁敢藏他的消息?于是就把这封家书交上去了。仁宗皇帝打开信一看,这内容写的那叫一个深明大义。大致的意思就是,我丁谓不仅做了一些自我批评,还说对国家感恩戴德,还跟家里人说,你们千万不要怪国家,等等。皇帝一看,感动了,这丁谓不错啊。别在海南待着了,回大陆吧。这就把丁谓从崖州迁到了雷州。你就看这一套操作,这丁谓是多会揣摩人心。

  这个故事以及王曾那段感慨,咱们连起来看,你就明白了:不是因为丁谓有什么错,而是因为他的智力太高,做事的风格又是无所不用其极,没有底线,或者说,大家并不知道他的底线在哪里,这样的人太危险了。所以,才必须扳倒。

  这个道理,我们今天的人太好理解了。比如人工智能AI,因为它的能力太强,大大超过人类的理解能力,但是人工智能没有道德观念,我们不知道它到底会做出什么来,如果找不到约束人工智能的方法,那对待它最好的方法,当然就是拔插头。人类冒不起这个险嘛。

  刘慈欣在小说《三体》里面提出的“黑暗森林法则”,其实也是类似的。在宇宙里,如果一个文明知道了另外一个文明的存在,不用判断对方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,技术水平是比自己高还是低,不用考虑这些,二话不说,只要发现,就要用尽一切办法,消灭对方。道理很简单,因为宇宙就像一个黑暗森林,你夜里在森林里走,突然听到某个方向上又响动,你手里又有一把枪,你此时唯一正确的行动,就是朝那个方向开枪。因为你没有把握那是什么,是善意还是恶意,是同类还是野兽。既然判断不了,而自己又处于巨大的风险之中,那就只能开枪。

  你看,对于能力可能远高于我们,而又搞不清楚他的意图和底线的对象,我们只能选择无分别地除掉它。

  这可能就是当时的士大夫们对丁谓的感觉:这个人太聪明了,超越我们太多,但是这个人的价值观又跟我们不一样,天啊,这样的人太危险了。

  其实并不是因为丁谓干过多么伤天害理的事儿,而是因为丁谓的道德观念和当时人不一样。

  丁谓刚当上参知政事副宰相的时候,有人过去祝贺。丁谓说,祝贺什么呢,我不过就是皇上扔骰子扔出来的而已。你看,他观察事情的眼神很冷峻,什么感恩戴德,什么喜出望外,当时人本该有的情绪,他是一概没有。

  还有一次,他问同事,你们觉得汉高祖刘邦,是个什么样的皇帝啊?同事们说,刘邦布衣出身夺取天下,统一四海,那是英雄啊。丁谓说,有什么英雄的?张良让他往左就往左,陈平让他往右他就往右,自己哪有个主见?项羽死了,没有人跟他抢天下了,那自然天下就是他的了。要我看,刘邦就是个乡巴佬。

  还有一次,丁谓说,历来什么忠臣孝子,那都是官方写历史,给塑造出来的道德模范,不值得信。你看,这是丁谓对历史的态度。咱们刚才说过,丁谓读杜甫的诗,能从里面发现唐代的物价,说明他对中国历史是有相当强大的洞察力的。他就觉得,唐诗里面那些鸡零狗碎的生活细节是真的,但是史书里面记载的忠臣孝子,对不起,假的。

  但是,你丁谓活在宋朝啊,活在里一个儒家礼法和传统观念非常强大的社会啊。你的价值观这么虚浮,让大家该怎么预期你的行为呢?既然预期不了,你又那么聪明那么强大,大家就只好把你当一个要失控的AI,直接拔了插头算了。

  其实,这也是今天的AI的使命。AI不仅是要变得越来越强,更重要的是,有一个词叫“超级对齐”(Superalignment),要把人类的价值观深深地植入给AI,决不能让那么强大的AI,拥有和我们人类不一样的价值观。那太危险了。

  过去我们熟悉一句话,叫“能力越大,责任越大”。今天面对丁谓这个例子,我们发现,不是你能力越大,大家就必然放心交付那么大的责任给你,而是你必须同时道德上和我们普通人对齐,在价值观上向我们普通人靠拢,让我们对你的行动可以预期。否则,大家就只能齐心合力地把你当成是一个高度不确定、高度风险的因素清除掉了。

  让我们回到丁谓的故事上来吧。今年是公元1021年,丁谓正权倾朝野。但是到了明年,他就被王曾和刘太后联手发配到崖州了。被贬之后,丁谓又活了十六年。咱们看看这十六年,他是怎么过的。

  崖州是今天的海南三亚,那真是天涯海角。他在崖州的官职是司户参军,这个官最多从八品,那是个芝麻官。他在那留下了一首诗,写得很有意思,说“吏人不识中朝礼,麋鹿时时到县衙。”就是崖州这边的小公务员,根本不懂得中央朝廷的礼节,县衙里面经常有麋鹿走进来。就穷乡僻壤到这个程度。

  丁谓到崖州,教当地老百姓做瓦工,然后建了两个小楼,一个办公用,一个自己住。每天在楼上焚香读书,每天写一首诗。后来丁谓回到大陆,退休以后,就搬到了今天河南的光州。他天天穿着普通老百姓的衣服,在山里面看农民采茶,泯然众人。丁谓死前半个月,就在佛堂里静坐念经,不吃饭,衣服穿得整整齐齐,头脑清楚,交代了后事,自己就走了。这真是一个强大又独立的生命。死了以后,没有墓志铭,没有谥号,最后在历史里,留下了耐人寻味的“奸邪”二字。

  公元1021年就要结束了。最后,我还想和你分享一个消息:就在这一年,在江西临江军清江县,一个叫王安石的婴儿出生了。他长大之后,要在大宋朝掀起一场轩然大波,对此后的中国历史产生了绝大的影响。

  王安石的生前身后,也和丁谓一样背上了许多骂名。王安石说过一句话,很有名,叫“天变不足畏,祖宗不足法,人言不足恤”,你听,这像不像是丁谓的精神传人?是的,在北宋士大夫的心中,丁谓一直是那么一幅奸邪的形象,而只有王安石一个人,坚持说丁谓既是贤者,也是智者。丁谓如果上天有灵,听到这句评价,应该会心一笑吧。

  (宋)吕中:《类编皇朝大事记讲义·类编皇朝中兴大事记讲义》,张其凡、白晓霞整理,上海人民出版社,2014年。

  (宋)晁公武:《郡斋读书志》,孙猛校正,上海:上海古籍出版社,2019年。

  (宋)岳珂、王铚:《桯史·默记》,黄益元、孔一校点,上海古籍出版社,2012年。

  胡潮晖:《〈两朝国史〉“是丁谓”问题探析——兼说丁谓形象的演变》,《中国传记评论》(第四辑),中国海洋大学出版社,2024年。

  裴艾琳:《夷夏一体:丁谓经略夔州与宋初羁縻统治的转型》,《南京师大学报(社会科学版)》,2023年第2期。

  顾宏义:《谁增“权”字:宋仁宗继位初年丁谓、王曾政争发覆》,《中山大学学报(社会科学版)》,2023年第4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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